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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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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29

心裏記掛著周窈窈和謝禎的事, 宋雲舒一整夜都沒睡好,她白日受了寒,半夜裏喉嚨幹癢、咳意明顯, 怕驚擾已經睡下的杏雨, 雲舒一直捂著嘴忍咳。

但,咳嗽又豈是忍得住的?

睡在隔間小榻上的杏雨, 覺察到裏間主子的不對勁兒,瞬間從榻上起身, 擡手撩簾, 急急步入內室。

宋雲舒不習慣夜裏房裏有太多人伺候,因此, 夜間除了杏雨留在隔間的小榻上陪夜,偌大的屋子裏便再無其他丫鬟婆子。

“小姐, 奴婢去叫大夫過來。”杏雨不放心,她想起雲舒回府時穿著單薄,怕是受了寒, 想請府醫過來瞧瞧。

說完, 轉身便要往外走。

“別......杏雨, 別去了。”

雲舒念著時間太晚,家人都早已歇下, 這時召醫診治必定驚擾眾人。

若她娘知道了,怕是又要擔憂一夜,她摸了摸額頭沒覺著有發熱的跡象,便對杏雨道:“我沒什麽大礙,明日再請府醫過來吧, 這會兒太晚了,沒準兒歇一晚就好了。”

靠墻的長條案幾上, 幾盞燭火火苗正在躍動,室內被照得亮堂堂的。

宋雲舒怕黑,晚間的火燭從來不滅。

丁香色透光綃帳被杏雨拂開,旋即,她手腳麻利地勾過床柱旁的一副金鉤,將綃帳掛起。

床上的雲舒已經撐坐起身,青絲如瀑,散在她的後背和胸前。

原本粉嫩的唇色因為染病,變得有些淡白。雖病弱,卻美貌不減。

“小姐......”杏雨披著外衫,躬身站在床榻邊,還想再勸。

雲舒擡眸看著她,咬著唇,對她搖了搖頭,仍是堅持:“回去睡吧。”

“別擔心了,沒事兒的。”

杏雨哪裏睡得著,屋子裏有茶爐,她用鉗子去炭盆裏揀了些炭火,放進茶爐裏,架上已經冷卻的茶壺。

又轉回東次間,在那扇繡有花中四君子的四扇插屏後面的百寶雕鳳多寶盒裏,翻出裏頭立秋時江媽媽親手熬制的秋梨膏,挖了一大勺放進茶壺裏。

屋內熱氣升騰,茶壺口白霧裊裊。

雲舒擁被坐在床上,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著杏雨,在裏間和外間來回穿梭,忙進忙出。

“杏雨。”

“嗯......”杏雨忙著沖洗杯盞,並未回頭,但一直對雲舒有所回應,“小姐,怎麽了?”

“你真好!”雲舒趴躺進被子裏,將臉枕在織花帛枕上,歪著頭,對彎腰往杯子裏倒水的杏雨問道:“若我哪天嫁人了,杏雨,你會願意跟我去夫家嗎?”

宋雲舒想到周窈窈的婚事,恍惚一下記起,下個月自己便要過十八歲的生辰了。

杏雨同她年紀相仿,也快到了嫁人的時候了。

先前,章氏還問過雲舒,可要撥兩個她身邊的大丫鬟過來伺候,省得到時候杏雨贖身後,她身邊沒有合適的陪嫁丫鬟帶去夫家。

彼時,雲舒覺得談論嫁人為時尚早,想也沒想便拒絕了她娘的提議。

而今,驀然想起這一茬兒,又忍不住想探聽杏雨是作何打算?

她雖習慣了杏雨的伺候,但也不願勉強她。

杏雨不同於宋府那些家生子,她雖是奴婢,卻不是簽的死契入府,朝廷有律法規定,若此種奴仆要贖身出府,主家不得攔著人不放。

這個問題,若是放在雲舒落水之前,杏雨決計會毫不猶豫地回“不願意”,可經過這些時日雲舒的真心相待,杏雨早就已經放棄出府的念頭了。

已是深夜,屋頂瓦檐驀地傳來,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。

下雨了。

杏雨端著用秋梨膏化開的溫水,小心餵雲舒喝下。

雲舒嘴角邊留有一道淺淺的水漬,杏雨捏著絹絲手帕輕柔地替她拭去,在雲舒將要闔眼入睡前,杏雨忽然柔聲道:“小姐,奴婢不會離開你的,你去哪兒,奴婢就去哪兒。”

“別擔心,睡吧。”

“......嗯。”

得了滿意回答的雲舒乖乖躺下,合上眼,安靜醞釀睡意,不消一會兒,就真的睡著了。

秋梨膏既能潤肺止咳,又能生津利咽。因為裏面除了秋梨還添加了些止咳化痰的中藥。

江媽媽年年做,每回都要送些到他們海棠院來。

只不過,這秋梨膏止咳的效果,沒有湯藥的效果來得快罷了。多服幾次止咳效果倒也能發揮出來了。

後半夜,許是夢見什麽?雲舒睡得不安穩,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好一通折騰,直到三更天過了才又睡著。

這一夜杏雨懸著心也睡不著,每每打算躺下,裏間又斷斷續續傳來雲舒幾聲輕咳。

於是,直至第二日天邊魚肚泛白,杏雨也只睡了個囫圇覺。她反反覆覆爬起來好幾次,檢查雲舒是否發熱了......

***

好不容易熬到天大亮,確認雲舒身體無恙,杏雨拾掇好自己開門出去,吩咐門外已經等候多時的燕雲去小廚房打些熱水來。

備著待會兒小姐醒了洗漱用。

炭盆裏,燃了一夜的銀絲炭木已經灰化,沒開窗的室內昏暗悶沈,杏雨緩步行至窗前,輕輕推開兩扇菱格雕花窗牖。

清晨的金色陽光,霎時,灑滿整個內室。

難得雨過天晴,又遇冬日裏一日好日頭。

宋雲舒這一覺睡得沈,待到辰時才悠悠轉醒,帳外金光耀目,初醒時雲舒覺得不適,下意識擡起手腕擋在額前。

杏雨沒在屋裏,雲舒也沒立即喚人進來伺候。

待雙眸適應片刻,雲舒利落掀被翻身下榻,穿著那身雪白底織錦軟緞中衣,趿拉著軟底兒繡鞋,幾步跨到窗前,撐著窗沿,饒有興致地看丫鬟們在庭院內清掃遍布角落的銀杏葉。

杏雨領著小丫鬟們進來時,恰好瞧見臨窗而立的雲舒,及腰的青絲被雲舒用長簪隨意挽成一個松散的髻,幾縷碎發調皮地蕩在她的頰邊,那張瓷白艷麗的小臉被遮住一半。

貼身寢衣勾勒出她迷人的身體曲線,除了杏雨,紛紛朝她望過來,燕雲已經到雲舒房裏伺候有兩月了,按理說早就習慣了主子這副恣意隨性的樣子。

可雲舒實在美而不自知,清湯掛面仍勾人心弦,把幾個小丫鬟都看楞住了。

雲舒餘光掃過踏門而入的丫鬟,任由她們稍顯放肆的打量,嘴角帶著淺笑,並不回頭。

宋府的下人都知道,大小姐院裏是全府規矩最寬松的地方,有時下人們犯了錯、或是不小心摔壞貴重的杯盞器具,大小姐都極少動怒。

甚至,大小姐有錢,每月還會給家裏困難、手腳勤快的丫鬟額外多貼補銀錢。

美其名曰:活兒幹得主子滿意,當賞!

海棠院裏的丫鬟婆子並不多,但幹起活兒來一個頂倆,院裏大半年來,偶爾放幾個名額出來。

女兒院子裏要添人,章氏自然上心,便讓身邊最為得力的江媽媽著手料理此事。

誰知消息剛放出去,報名要到海棠院伺候的人,多到章氏都咂舌。

當時,此事還被當成了府上的笑談。

因而,最後能留在海棠院伺候的丫鬟,算得上已經過五關斬六將了。

“咳咳......”

杏雨出聲提醒兩個已經看得入迷的小丫鬟。

兩個小丫鬟倏地收回視線,旋即,有條不紊地將食盒裏的吃食拿出來,聽身邊杏雨姐姐的吩咐,一一擺放在外間的小方桌上。

燕雲端著水盆,進到裏間。

杏雨暫時沒有進去,但一直默默註意著小姐的動靜,沒再聽見雲舒咳嗽,杏雨立時松了口氣,打發粗使丫鬟出去。

她走到窗邊,過來喚雲舒:“小姐,先洗漱吧,奴婢給你熬了你愛喝的雞茸海參粳米粥,還有大廚房那邊剛送過來,周嫂做的蜜棗甜發糕,白皮兒上還撒了芝麻粒兒,可暄乎了......”

“......好啊。”雲舒將發絲別在耳後,轉頭看向外間的四仙桌,著急道:“燕雲,快,快伺候我梳洗。”

少女的杏眸亮閃閃的,裏頭寫滿了“想吃”二字,

杏雨和燕雲相視而笑。

宋雲舒在杏雨和燕雲的服侍下,穿衣、凈面、綰發......來不及上妝,她便直奔四仙桌而去。

燕雲出去替雲舒布菜,杏雨則留在內室整理被雲舒睡得亂糟糟的床鋪。

雲舒睡覺一向不老實,一晚上翻來覆去,從床頭折騰到床尾也是常有的事。

床上的枕頭、棉被,也三五不時地掉到腳踏或地上。

杏雨時常覺得頭疼,也不知小姐嫁人後,這姑爺是不是會被她踹到地上去......

宋雲舒胃口小,除了那碗雞茸海參粳米粥被她用完了,蜜棗甜發糕她只用了半塊兒,碟子裏還剩下許多。

她拿了一塊最大的給杏雨留著,其餘的叫燕雲拿到院子裏跟大家夥兒分著吃。

宋雲舒手掌撐著下巴,對正在擦拭案幾的杏雨喚道:“杏雨,別收拾了,快過來。”

“怎麽了?小姐。”杏雨撩開珠簾步出裏間,笑著問道:“可是小姐用好了,要上妝了?”

宋雲舒搖頭,“不是。”

“對了小姐,奴婢早上去大廚房拿飯時,碰到夫人房裏的黛鳶姐姐了。

黛鳶姐姐本來是要到咱們院裏來的,正巧碰上奴婢,便讓奴婢帶個話,說是夫人叫小姐用完早膳,就過去正院一趟......”

雲舒問:“黛鳶姐姐可有說?我娘為了何事尋我?”

她原本打算用完早飯便出府找周窈窈的,既然她娘叫她過去,雲舒勢必要先見了她娘再出府。

“黛鳶姐姐沒說,可能夫人也沒交代她。”杏雨走到四仙桌前站定,掃了一眼並未用掉多少的粥,眉頭輕擰,勸道:“小姐,你用得太少了,要不奴婢再替你盛一碗吧?”

宋雲舒將手中的蜜棗甜發糕遞給她,接著起身,按住她的肩在右手邊的椅子坐下,“你還沒吃吧?早膳拿得太多了,我哪裏用得完?剩下的都留給你和燕雲解決,你用完這些再忙活也不遲......”

杏雨無法拒絕,正好燕雲進來,雲舒便對二人道:“你倆快吃,我先去軟塌上躺會兒,遲些再去我娘院子裏——”

說完,不等兩個丫鬟反應,雲舒就施施然轉到裏間去了,徒留燕雲跟杏雨在桌前大眼瞪小眼。

這小姐,真的是——

但凡能躺著,就絕對不會坐著。

**

宋雲舒收拾好去章氏院裏時,長嫂和妹妹剛從院子裏離開,三人在廊前打了個照面,簡短聊了幾句,後各自又匆匆離去。

近日,章苳兒忙著替自家夫君縫制冬衣,還要準備過幾日回青州要帶的妝奩。

是以,這些天極少到雲舒的海棠院來,多是雲舒到兄嫂的院子裏陪她一起做點繡活兒打發時間。

而,宋妍婼更是不用提了。

比她娘這個當家主母還忙。

半月來,除了晨間問安,能在章氏這裏露了個面,雲舒一整日都再難見到妹妹的人影。

宋妍婼前不久已及笄,章氏便花重金,聘請在宮中負有盛名的蘇嬤嬤前來教導她禮儀規矩。

如今,年節將至,正是各府頻繁走動的時候。

宋妍婼時常隨章氏出席宮宴和各府舉辦的宴請,小女兒長大了,章氏自然不會厚此薄彼。

也要替她在京中博個好名聲。

每日除了訓練行坐儀態,宋妍婼還要學習焚香、點茶、插花......功課枯燥又無趣,宋雲舒剛及笄那會兒也學了半年。

全府上下,數下來還不到十個正經主子,宋雲舒反倒成了府裏最閑的那個。

宋雲舒進去時,章氏靠坐在紫檀木三圍羅漢榻上,身邊圍著陪嫁江媽媽、外院管事劉娘子等人,正吩咐下月宋雲舒生辰采買的事兒。

宋雲舒歪在榻上支著頭,安靜聽著她娘的安排,小茶桌上擺了幾盤樣式新奇的糕點,離得最近的那盤是盤絲酥。

宋雲舒很久沒吃了,便隨意撚了塊兒吃著。

她娘偶爾問她話,要叫她拿主意時,宋雲舒才會開口。

一刻鐘後,房內安靜下來,說了好一會兒話,章氏早已口幹舌燥,她喝了口茶水,覆看一眼坐姿全無的愛女,忍不住笑道:“叫你爹爹見到,指不定要訓你了。”

雲舒坐直,拍掉嘴角的糕點碎屑,抱住她娘的胳膊,撒嬌道:“娘親肯定不會叫爹爹知曉的,娘親可舍不得讓爹爹罵我。”

“你啊,為娘真是拿你沒辦法。”

雲舒嘿嘿地笑著,有恃無恐地對章氏說道:“還不是娘疼我,爹爹舍不得叫娘難過,多虧了娘親,女兒的日子才過得這麽舒坦。”

章氏不置可否,心裏倒也沒有否認雲舒的話,男人愛屋及烏也好,心懷愧疚也罷,她們娘倆這十幾年確實過得舒心是真的。

閑扯了一會兒,章氏想起尋雲舒過來的目的。

除了杏雨,她將屋裏伺候的丫鬟們都打發出去後,才對女兒正色道:“舒舒,等你過了這次生辰,娘便要著手替你議親了。”

宋雲舒:......

宋雲舒眼尾眉梢原本帶著明媚至極的笑意,乍聞她娘給的驚天噩耗,倏地一一凍住。

完蛋了!

她宋雲舒的好日子到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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